花粉　

　　上週六難得起個大早，正忙著清洗堆積如山的衣物時，發現洗衣機旁春聯竟然掉了一張。沒想到過沒多久就傳來三舅媽過世的消息。

　　看著洗衣機裡的漩渦，我不自覺被捲回童年時光。小學的寒暑假幾乎都在三舅舅家度過，從小我就特別喜歡三舅媽，她是這世上繼林志玲之後另一個脾氣最好的人，至少打從我有記憶以來，從沒一次見過她面露不悅之色。如果有小孩子不小心打了個噴嚏，她就會露出逗趣的表情說：「捱呦呦，捱呦呦。」通常相同的情況，我一般會聽到媽媽有點惱怒的唸著：「壞教使！叫伊多穿點不聽。」因此當時的我覺得三舅媽根本是童話世界裡才存在的人物，總是仔細聽著小孩子的話語並給予溫馨的回應，教人怎能不喜歡。

　　那天我們剛參加完小表妹的幼稚園畢業典禮，我和兩個表妹在三舅舅的汽車後座睡得東倒西歪。我聽見三舅媽示意三舅舅看看後座景象，隨即他們露出幸福的笑容，我繼續瞇著眼裝睡，深怕破壞這宛如幸福房車廣告的一刻，等到兩個表妹悠悠轉醒後，我才稍敢欠身裝模作樣地伸了個懶腰。我們開始熱切地討論晚餐選擇，最後大家一致通過頂呱呱炸雞，並租了電影《真善美》打算作為飯後節目；接著小表妹唸起一段大概是巧連智或甚麼的歌謠：「紅燈停，綠燈行，開車走路要小心；平交道，停一停，停停看看再前行。」我跟著搖頭晃腦了一會兒，突然心血來潮問起三舅媽：「為什麼是紅燈停不是綠燈停呢？」為什麼這個為什麼那個，她都還沒來得及回答，我又一口氣提了一大堆無厘頭的怪問題。

　　變成大人以後，我再也不能像當年一樣，瞪著一雙大眼，不合時宜、漫無章法、一派無知地問著十萬個為什麼。比方說：「為什麼這世上會有癌症？」「為什麼好人總活不長久？」

　　洗衣機停止運轉把我拉回現實。「智水仁山賢士隱」那張掉落的春聯寫道。我心疼地望著春聯背面那再也無力抓住牆面的膠。